– 六 –
戈子清以高频率的短信轰炸企图理清我出格举动的前因后果,我在关机之前定好了旅馆,或许结局待我归来之日书写也不迟。
我与戈子清在大学相安无事多年,我不撞南墙不回头,固执地认为戈子清身边再也不会出现别人,经年以后,我会顺理成章地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我一直在等他开口,安静地等待着,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对我说,沈初,不如我们谈场恋爱吧?
我坐在古镇的长桥上,遇见了好多年轻的情侣,张扬的面孔下柔情蜜意,我这才发现,在互相拉扯的时日中,我遗憾地失去了最好的年纪,在我花团锦簇的年华里,因为在意谁先开口着种无伤大雅的事,我错过了太多。
钻戒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年轻的姑娘张大嘴惊呼,问我先生是个怎样的人,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咬牙切齿地应答说,那是个狼心狗肺的人。
我送了他八年的袜子,只是想不论他离得我有多远,踏过每一寸没有我的土地时都能想起我,我不愿让他一个人,却忘记了这么多年,只身一人的只有我自己。
在知道戈子清被逼去相亲的时候,我不以为然,戈子清的母亲很喜欢我,在高中时代就常常邀请我去做客,摸着我的手长吁短叹。逢场作戏这么简单的事情从来难不倒戈子清,我悄悄地坐在他们后桌偷听,戈子清与相亲对象相谈甚欢,笑得花枝乱颤,我连喝了好几杯汽水打嗝时,被正对着的她撞见。戈子清的相亲对象看着全副武装的我花容失色,随后又朝他挤眉弄眼,盘算着什么。我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行,只能仓促地猫着腰逃离。
– 七 –
综上所述,戈子清算得上一个负心汉,我坐在店里忧愁地喝着青梅酒,不速之客用力夺回低浓度的果酒强迫我抬起视线,我揉了揉眼眶,确认不是梦境后,发挥了翻墙的本领,在戈子清怒气冲冲中踩着桌子一路飞奔。戈子清紧随其后,步步紧逼,我甚至找不到他追杀我的理由。
绕过一条街,我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戈子清在我脱下高跟鞋后终于妥协,连连摆手放弃了追逐战。
“我把戒指还给你,我们就两清了。”。
我努力旋转着戒指,而它却在我的身体里生根。
“妄想。”。
“戈子清,你别欺人太甚。”。
隔着一条河和风景,我和戈子清很没有格调地开始翻旧账。
戈子清松了领带,一本正经地问我情书的执笔人,我矢口否认,就差跳湖示清白。
戈子清从口袋里摸出完好无损的信纸指着背面淡到模糊的XZ,走上一步石阶,我左顾右盼地装傻。
我质问他为何当初心中的嫌疑犯另有他人,他顿了顿说,总是以为穿海绵宝宝内裤的人没有这种雅致。
我杀心四起,趁胜追击,问为什么文理分班时不与我同舟共济,他说不想因为他而扰乱我的心思,他不想我沉沦为那种心里只有小情小爱的女人,说完,他又靠近我一步。
在我绞尽脑汁小心眼地回忆着每一次心伤时,戈子清却一桩桩一件件地分条细数。
他说过的生日之后会想我,不是牵挂我那一天,而是夏至之后,白昼比黑夜长,他想说的是,我会想你,百日比天黑长,日久天长,而我混沌不知。隔壁班男生来找过我后,他在演算纸上写了一页我的名字。高考填志愿前,他试探我就是为了与我能在同一所学府,只是我失约,隔壁班花却痴情追随,他被失望淹没。那次我目睹的班花替他擦汗,其实是因为他接到我电话兴奋分神后,在马拉松比赛中不慎摔倒扭到手腕。而与她交往纯粹是和我再次失约的赌气,他们交往远远不到三个月。
他奈着性子一步一步靠近,站到拱桥的最高点,伸出手示意我过去。
我将被风吹乱的短发别在耳后,静静地摇了摇头。
戈子清眼中的光亮一点一滴地消失,我的脑海中像是放电影般剪切着一帧帧的画面,他蹲在墙沿上冲我坏笑的样子,他醉酒后柔柔拉住我手的样子,他低头贴近我的右手,眉眼中只有那戒指的样子。
我狠狠掰着手指,企图将其物归原主,戈子清在看见我的红痕后闷闷出声,
“别摘了,都买下了。”。
脑子挤成一团浆糊的我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当真是想娶她,又何必虚情假意地提及往事。
“你就这么想娶?”。
“是啊。”。
戈子清定定地望向我,抬起左手,简单大气的素戒跃然于我的眼前。
他曾说过,感情这种事多半水到渠成,日久弥坚,经过时间洗涤磨合过后,才知适不适合。
我当时没有问出口的一句是,那我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抬起手臂擦眼睛,戈子清看着我丢人的弃妇样子噗嗤笑出声,我背过他,想要拉开步子,
戈子清清亮的声音适时传来。
“沈初,你有没有想过,那日我根本没有喝醉,我想牵的一直只有你,而你那句压低的我爱你,我从来都知道?”。
我呆呆地定住,没有余力回旋,而戈子清的声音却越发低缓,闭着眼睛,都能浮现出他皱眉无奈的温和模样。
他说,没有人会借从小弹钢琴的人的手来试戒指,因为指节远远比一般人来得细。我们在流水般的岁月中不断试探猜疑,最后一次,他想赌一把。他的母亲给他出了个主意,以订婚为噱头,引我上钩,若我真失态挽留,那便凯旋归来,若我神色不动,戈子清就从此断了对我的心思。
我问戈子清如果我不曾口出狂言,他会不会娶另一个女人。
他说不知道,他不知道会不会在婚礼的时候后悔,还是在看见我到场的那一刻就牵着我逃离。
戈子清拉过我的手,将头枕在我的肩上,湿润的液体浸透我的肩膀,我听见他对我说,对不起,我们回家吧。
我掐了他脸一把,与他十指紧扣,轻轻拍打他背的动作因为他下一句话而加大力道,戈子清没脸没皮地嚷道,
“我也不想娶你,只是喜帖都发出去了,伴娘也回国了。”。
“伴娘?”。
“苏黎啊。”。
“你们串通好设下圈套让我钻,戈子清,你怎么不去死?。”
“那你就是遗孀了,哎,你别推我,我不会游泳……”
戈子清,我可能不会爱你,就像你可能也一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