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发表于《素时纪》2015年01月刊;《素时纪》【时间煮雨】投稿栏目样文参考,谢绝他用

《天堂足够远,愿未曾打扰你安眠》
文/浅瓷 责编/Ma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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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小不一的石子铺就的路在无数双鞋的摩擦下渐成光滑,不耐寂寞的野草从石缝里钻出来,继而又被一脚一脚踩得弯下腰去。再往远一点,越过层层鱼鳞状叠砌灰白色的瓦片,夕阳洒下的余光朦朦胧胧罩住了整个村庄,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和碗筷撞击的清脆声响糅合成一曲宁和的乐章。

这已是所能描绘的最美景象,然而映在眼里不过是简陋小路一条、破瓦几层、青山一座。我实在是想不通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画面,奶奶为何能不厌其烦地看上六七年依旧不觉得乏味,以至于后来每一次我回到那座老旧的房子,总会往奶奶曾经坐过的腰门门墩上歇会儿,仔细研究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

但很可惜,以前我没法理解她,好像现在也还是没法理解她的想法。

我所有清楚的记忆,都是奶奶无比古怪的行为。她住在老屋,唯一能够接纳阳光的窗子被黑布挡得极好,屋里即使是白天也黑乎乎一片。她往门口一坐就是一整天,夜里慢吞吞吃了饭摸着房门进屋,也不见撞到过什么,腿脚一点也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那样不方便。爸爸跟我说奶奶其实从我出生到长大都对我很好,虽然她年纪大了有些不清醒,要我多陪她说说话。

我试图去靠近她,却总能被她气得发狂,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离她远远的的习惯。后来她越来越不清醒的时候,我越来越讨厌她,看到她就觉得烦躁。于是在通往城里的小路旁终于找到被杂草掩盖的她时,我破口大骂,甚至没有注意她的衣服是否被晨露打湿,她是否觉得冷。看她自顾自把握在手里不知从哪里得的东西往嘴里塞,有那么瞬间,我希望那是毒药。

说起来她对我好的方式有些特别,正月的糖捂到八月十五才拿出来给我,而十五的月饼总是留到在冬天才招呼我和她一起烤来吃。也只有在分东西的时候她才记得自己有一个孙女,其它时候,她会指着我问爸爸这是谁,然后该怎样还是怎样,好像单纯只问问,答案并不重要。

也许这也是我讨厌她,恨她的理由。她像个沉重的负担,压在爸爸心头,使得爸爸累极却也无奈至极。我巴不得她消失掉,我以为我不会伤心,然而爸爸告诉我她真的离开了的时候,眼泪流水一样倾泻,我眨眼拼命把它们压回去,想着怎么可能呢,祸害遗千年,她怎么会轻易就放过了折磨我和爸妈。自以为是血缘关系作怪沉沉睡去,却突然醒来,跟神经病一样捂着嘴抽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记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哭,仿佛全世界都倒塌了。

她的葬礼上妈妈哭得厉害,我冷眼看着,始终没有再掉一颗眼泪。那大概是我破天荒为她考虑的头一次,她活得辛苦,唯愿她走好,不要被亲人眼泪打扰,再被尘世牵累。再多的眼泪也在得知她已走的消息那个夜晚流光,只是情绪很低很低,有点心痛,有点点难过。

人心真是奇怪,麻烦抖落了,好像又不能理解自己之前为什么要把她定为一个麻烦。她老老实实吃饭,规规矩矩作息,也只有在很不清醒的时候才有往外跑的念头并付诸行动,平时她絮絮叨叨自说自话,坐在门口和雕像一样,不挑事也不无理取闹,只是有些吃饭不许说话,爱把外面的东西胡乱捡回家还不爱洗澡不再开灯的奇怪习惯而已,比别的越活越小一天两头对着自己子女干的不知安静了多少。

嬉闹声清晰传进左耳,我扭过头去,真正体会到了心酸的滋味。那里是进村的路口,坐在门凳上,但凡有人走过,脚步声总能清晰入耳。

我想起每次从镇上回来自己看到她在门前便露出嫌弃的表情,突然意识到她或许并不是赏风景,而是在等她的孙女,以便在第一时间便能看见孙女,即使坐上六七年也不觉烦。忽然很庆幸她除了分东西吃的时间外都不记得我是她孙女,不论我看到她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与她所盼望的孙女无关。她的孙女,乖巧或顽皮,都是她心里欢喜的模样。

那么奶奶,以后再也不要记得我,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记得我。

天堂足够遥远,我只希望自己思念不深,愧疚够浅,未曾打扰你安眠。

3 thoughts to “[优秀稿件]天堂足够远,愿未曾打扰你安眠。 文/浅瓷

  • 煎鱼

    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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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蒙奇D路飞

    有点儿看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比别的越活越小一天两头对着自己子女干的不知安静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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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ueri_锐

      感谢反馈语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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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时纪文化·官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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