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其实看见格子衬衫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奶奶七十大寿办得热闹,八九桌摆在院子里,声音嘈杂,喝酒的亲戚们面红耳赤,小孩子们哭的声音也格外刺耳。手机里贺旬刚发来短信提醒我要记得按时吃感冒药。

你的名字在我的脑海里回转了千百遍,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直到你侧目看见我,径直朝我走来,一下子,两者无言。

我的手死死拽着衣角,周围吵得让人有些头晕,我竟有那么几秒看不清面前你的轮廓,几乎有些站不稳。

“小笙——”

我呆呆地望着你,记忆中一样的格子衬衣,一样的匡威板鞋,一样干净冷清的面容,脑子里闪过的画面,你对我说“小笙,我是简钊旻。”

我努力微笑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僵硬,控制自己呼吸的节奏,深吸了一口气,“好久不见了。”

有些冗长的故事大概需要一生去回忆。

 

“过来,叫叔叔。”

“才不要呢。”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一个重重的巴掌拍在我的背上。我诶呦了一声不解地望着父亲,心里嘀咕:要我叫一个年纪相仿的人叔叔多尴尬啊。

“奶奶——”我一看见奶奶来了赶紧扑她的进怀里撒娇的叫着,奶奶一直护着自己的。

“小笙啊,按辈分算啊,你是该叫阿旻叔叔,你二爷爷一家一直在北方打拼你也没见过他。乖啊,叫叔叔。”

我听了这话才开始好好打量父亲身边的你。格子衬衣,匡威板鞋,面色是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

南方的小城天一直很灰,我却在一片苍茫里看见了一束光,这束光在你身上染出了很好看的轮廓。

你似乎是看到了我不安分的眼神。

“小笙,我是简钊旻。”

因为奶奶六十大寿,春节我在乡下过的很是滋润,不用早起背书还能到处乱疯。你应该不知道,我总是偷偷看你,看你帮奶奶做豆腐,看你学着添柴生火,注意到你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美好的笑靥。虽然我一直也没叫你叔叔,但是家里人拗不过我也就不强迫我了。

乡下七八岁的孩子们特别喜欢粘着你,一口一个叔叔缠着你讲故事。以前啊你没来的时候被缠着的都是我,有的时候没耐心还会把小朋友弄哭,所以在庆幸之余我也想看看你这位年龄相仿的叔叔会怎么被小孩子折磨。

然而你就像门口的小溪,缓缓的没有什么波澜,清澈悠远。你知道的,乡村小城最朴实的便是人间烟火,可在你身上,我看见了世俗繁务与冷清风华最好的融合。

晚上孩子们早早的被大人哄去睡了,留下我们两个人在院子里。

八点钟的风还很轻柔,拂过叶子发出的声音也意外的悦耳。

“你不必喊我叔叔,我只长你两岁。”

我忍不住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不准备主动同我讲话。”

“时间还早,屋里有军棋,你会下吗?”

即使是在夜色中,我觉得面前少年的轮廓是那样清晰。

“我会。”

你拿来了棋,我们下了几盘又觉得无趣。“我教你新玩法吧。”然后你一边讲解规则一边将棋反放。

“这么复杂啊,厉害。我听得稀里糊涂,撅起嘴直摇头。

你将棋摆好,把我清楚的地方又讲了一遍,“我父亲教我的时候我才七岁,那时候我也听不懂。”

“啊,我二爷爷这么厉害,都不知道他会玩这些呢。”我拿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

没有听见任何回应,我抬头看见你若有所思的样子,那眼眸里有我不懂的情绪。但很明显,那绝对不是快乐和轻松。

“小笙,该睡了。进去吧。”

我走到屋子里忍不住回头看,你坐在木头椅子上,目光似井,把玩着桌子上的棋子。风有些大了,你的衣服微微鼓起,头发也有些凌乱。

啪,一颗棋子掉到了地上。

“呐,钊旻,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走回到院子里,蹲下来把棋子捡起。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所有情绪,疑问都掺杂在一起又无法冲破喉咙。

你微微愣住“小笙你——”

“起风了好冷啊。”你被我推进屋子里,“明天还要听你讲故事,今天的跛子老三还没讲完呢别忘了。”说完我眨眨眼睛,朝你扬了扬手。

你伸出手,几乎下意识的,我往后退了一步。你的手最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晚安,小笙。”

“晚安,钊旻。”

那时我并没有时间去整理这些零散的情绪和游离的想法,脑子里闪现的一直是你漆黑眸子里那些不知名的东西。

那夜,院子里的军棋被风吹得落了一地。

乡下的日子着实有些无聊,你辅导我功课,教了我很多简便运算的方法,我们隔得那么近,几乎可以听到你均匀的呼吸声,看到你长长的睫毛。

大多时候你都在看书,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美好得不像话,好像外界与你隔绝,丝毫不受影响。

有的时候实在是百般无赖,我就硬是拉你陪我上山摘野果子。

“北方好玩吗?”

“冬天的雪很美,不过还是南方漂亮些。”

我兴奋地叫起来,雪?我还没看过雪呢,江城从来没下过雪。

我拉着你问了好多关于北方的生活,才知道你生活的地方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啊——”

你听见我尖叫皱起眉头担心地问我怎么了。

“蛇·········有蛇,在那里!”我指着草丛的方向,声音颤抖到不行。

你握紧我的手,轻声说,没事的别怕,是田间青蛇,没毒。

我拽着你不敢再看,吓得走不动道。你索性背着我下山,一步一步,在泥上踩出脚印,让我感受到了无比的踏实和十足的安全感。你哼歌安慰我,说这是你童年时候最喜欢的歌。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ning”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or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Cause you don’t love me anymore’’

‘’“““““’’

“钊旻,其实我没那么胆小,只是小时候被蛇咬过。”我不好意思地在你耳边说,“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你没回答我也没有放我下来,我把脸贴着你的后背,似乎幻听到了你的心跳声。

一路上你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广,想要认识这个世界一定要走出去。我问你,社会不是很险恶吗?你说,小笙,千万不要因为害怕而不敢走出去。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你肩头渐渐睡去。

因为户籍在江城,那年寒假过后你转入我们学校,平常住宿舍,周末住在我家。我在大人面前对你一直是没有称呼的,而私下里你也习惯了我钊旻钊旻的喊你。

高一的我没有高三的你那样大的压力,在葱绿的校园里横冲直撞。有时上课和小伙伴传纸条被老师发现然后在走廊罚站,我也觉得风都是温柔的,许是那时候棱角还没被现实磨平。现在看来,真的是弥足珍贵。如果罚站的时候被你看见,我一点儿也不羞赧,总是朝你做鬼脸还叫你帮我买饮料和零食。

你肯定不知道有多少同学问过我“诶简笙,那个高三年级的大神跟你什么关系啊对你那么好?”

每次我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总是含糊其辞糊弄她们。按我对你的说法,我这是在帮你挡烂桃花,你高三了没那么多时间应付,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你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然后陪张牙舞爪的我去买章鱼小丸子和烤冷面并且不许你告诉爸爸妈妈。

你一直都那么优秀,是高三年级不可打破的神话。每每我走过红榜,第一个永远是你的名字。

经常会看见不同年级的女生给你递情书,但哪怕是被众人嘲笑的胖女孩,你也会很认真地对她说谢谢和对不起。你用礼貌一点一点地捡起女孩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自尊。

我看着你柔和的嘴角曲线,不知道有多么庆幸,是你出现在我最干净的年华里,对我来说,你所说所作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我。

你能明白我那个时候的骄傲和自卑吗,在如此优秀的你身边,我的骄傲来源于我们的亲近和别人的羡慕,我承认,我无比享受你同我说话时别人羡慕或者嫉妒的目光。我小心地隐藏着我的自卑与不安,夕阳在你的身上幻化成散落的光,而未知的是,这份温暖我还可以感受多久呢?

高考的前一天,我爸妈做了丰盛菜肴给你加油鼓劲。我比相信任何人都要相信你,我知道你每天的挑灯夜战,我知道你偶尔的焦虑慌张,我知道你不是别人口中的天才但一直随着太阳前进。

“你想考哪里啊?”

“P大吧。”

“北京啊那么远。”虽然早有预料但我还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总会离开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好像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如此优秀的你。“那好,我也要努力考去北京。”

“我的笔记都整理好了放在你书柜里,两年很快的。”你整理考试要用的文具,把它们放进透明的袋子里然后封口。

钊旻,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一刻,看着即将要远航的你,我就想到未来的很多事都要交付给时间和岁月了,而我,是没有能力追回的。

“小笙,其实我并不是你二爷爷的孩子。”

听到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知道如何描述那些喷涌的情绪。

那天晚上,你像讲故事一样告诉了我你的过往。你是二爷爷邻居家的孩子,幼年父母做塔吊工作时出了意外,二爷爷一家本就没有孩子,这才领养了你,后来带着你离开江城去了北方,你的姓也从黎改成了简。

所以,军棋不是二爷爷教的。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叔叔。

我终于明白了那时你眼眸中的悲伤,到了这个夜晚,我忽然懂得了你的坚韧强大,我还没褪下青涩的外壳,而你,已有了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孔。

我该怎样去叙述那时懵懂却无比真诚的自己想同你一起飞往辽阔世界的心。后来的许多年里,我也努力着不动声色,可无奈只能停留在表面。

我记得陪你去考场的时候被校门口的人流吓到了,到处都是老师和家长。我看见还在背古诗词的考生和给孩子抹风油精的父母,班主任到处喊人拿准考证。我们俩个太过淡定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要进去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good luck。我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对真正努力的人是不需要说加油的。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上帝啊,请把好运都给予这个少年吧。

不是因为我执着,而是因为你值得。

你像在乡下那样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转身,渐渐淡出我的视线。

我想起你给我描述的北方世界,我觉得我一直是透过你,在感受我的轨迹之外的知识和眼界。哪怕我知道四季更迭,周而复始,可我还是忍不住哭泣,离别于我而言好似我无法吐露的秘密,那么悲伤。

你高考的第一天晚上我坐着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北京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成绩平平的我拼尽全力只不过是想得到一个机会提前看看你将来要待的城市,感受你说过的北方。

在北京我没有给你打电话,我努力同那些优秀的人交流,感受差距和我从未接触的领域。在一场即兴演讲比赛中,我靠着平常看闲书积累的知识和不怯场的心,学着你的姿态,意外的拔得头筹。

你知道的,我一直糊里糊涂地学习生活,没有什么目标和理想,但颁奖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让你看见。

下台的时候我特别不争气地哭了,旁边第二名的男生给我递来了纸巾。你讲的真好,他这样说。谢谢,我回答。

我想我明白了你眼中的向往,懂得你说的要走出去,我想着回去之后要怎么跟你分享,我要告诉你,我会努力考到北京的。

可是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火车到江城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爸爸妈妈来车站接我,我没有看见你的身影。

“你钊旻叔回你二爷爷家了,书都给你留着呢,回来可要好好学习,朝着他前进啊。”

我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只是没想到你连当面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你不知道我在你身上有多大的梦想。

是,我承认,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分离,但我也深深地明白,时间不会因为我的悲欢离合而停止,就像春夏秋冬永远不会停歇。

也许是赌气吧,回来之后我没有联系你,也开始思考怎么补上高一一年没怎么听明白的课程。我清楚的知道,北京之行带给我的只是契机和开始,接下来的路,没有那么好走。

我总会用手划过笔记上你的字迹,猜你写这些东西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我越来越坚定自己要什么。重新翻课本,订正错题,我以为我不可能干的事全部变成了我生活的常规流程。

 

我曾拿着不及格的数学卷子站在操场上,我曾因为努力看不见回报而失声痛哭,我曾因为不知道哪里来的流言蜚语被孤立。那些时刻,我好想大声喊出来:钊旻,我很想你。

我不在乎周围人的质疑和嘲讽,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你,波澜不惊。

七月底放红榜,我早早就在校门口,一边背单词一边等着,虽然没问过你考的怎么样,但我就是相信你没问题。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看红榜的时候吗?我说以后我们就这在这找你的名字。现在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你的消息,其实我没那么难过,也许是一直以来的思考让自己不再那么稚嫩。

“出来了出来了,市状元我们学校的,是简钊旻,全省第七全省第七。”

有那么几秒钟,我没反应过来刚才那个激动人心的消息里主人公的名字就是你,可紧接着,我的心就瞬间明亮起来。

看榜的人太多,我在香樟树下静静坐着,看见金榜题名欣喜若狂的学长,看见意外落榜痛哭流涕的学姐。等到人都散尽了,我才走到红榜的最前方,盯着金灿灿的三个大字。曾无数次写在草稿纸上的名字,一笔一划几乎刻在了我的心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自己制定的单词任务完成骑着自行车回家了。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右边有我最爱吃的章鱼丸子,左边的巷子里有要排很久队的烤冷面。只是你走后我一个人去买的丸子和冷面,再也没有你陪我一起买的那个味道了。

我知道,我不该那么较真,可是钊旻,我们谁又敌得过时光变迁呢?

你不是没给家里打过电话,因为父母为了让我更好的学习安排了我住校,所以我总是接不到。

后来,你再也没有打过了。我也偷偷拨过你留下的电话号码,从无人接听到空号,如果我们之间是一棵树,那么我是亲眼看见它的成长和凋零。

或许我的潜意识里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吧。

钊旻,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没有把你当做过我的叔叔,在我们的故事里,你是我成长的转折,是带我入门的眼睛。你说过的,不过是两年,很快。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时间有多残酷。

高三那年我更加拼命,晚上舍友都睡了我还在被窝里打手电筒看书。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给你写信,虽然从来没有寄出去过。

我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与你比肩,纵然我知道我们都变了,可是我还是固执的相信,即使“曾经”是消失的路轨,那些细小的美好也一定在消失的途中是“微光漫天”,哪怕那些色彩必然会褪色,再也无法涂抹上原来的鲜艳,但也许它们又会出现在某个微微酣睡的梦中。

“简笙,你的信。”门卫扯着嗓子叫住我。

我颤抖的打开信封,我知道是你。

“我在北京等你,好运。”我所有的忍耐和惶恐都因为这八个字而决堤。好像漫漫光年的距离因为一句话而缩短,我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波澜不惊,我学了你这么久却还是敌不过你。

高考我发挥正常,父母本想让我填南方的学校离家近,我却固执地把所有志愿都填了北京的学校。我的分虽然上不了P大,但也没对不起这两年来的努力,上Z大还是绰绰有余的。

九月父母送我到车站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是真的要离开家去北方了。

可以去看雪了。

报道排队的时候,后面的人拍了一下我的肩。

“是你啊,爱哭的第一名。”身后的男生笑道。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暑假的活动,你是演讲第一名啊,我给你递的纸巾。”

我这才想起来,也笑了,是你啊,这么有缘。

“你好,我是贺旬。”

“你好,我是简笙。”

  我去P大打听过你,你还是那么耀眼,女孩儿提起你有说不完的话。我默默记下你参加的社团和比赛,朝着你的方向前进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敢直接去找你,大抵是觉得那时的我还不配吧。

在Z大的日子里,我努力变得越来越优秀,大小活动都积极参加,我是那么急切的想要感受不同于江城的生活,想要展开翅膀,飞向你的身边。

终于,因为一场辩论比赛里,我们相见了。

Z大和P大并不是对手,在两个不同的小组,不过当天比赛Z大和P大都胜利出线,恰好选的庆功地点也在一起。

我们相隔不过十几米,我知道,你看见我了。

你拿着酒走过来,“期待下一场和你们的交手。”

我们的辩论队队长也站起来,“能和P大交手是我们的荣幸。”

我低着头不看你,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想过无数次相见的画面,练习过无数次该怎么样云淡风轻地跟你打招呼,原来真的相见,我,溃不成军。

“说起来,今年你们辩论队的新面孔很有实力啊。”

我们队长拍了拍我,笑道,你是说小笙吧。是啊,大一新生就属她最厉害,平常挺能说的,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我缓缓抬起头,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你了。

“少喝一点,今天说的很棒。”你像以前一样,摸摸我的头,然后转身走了。

周围的队员都朝我投来奇怪的目光。

“小笙,你认识P大的简钊旻大神啊。”

“小笙,你们关系不简单吧,快说说。”

“小笙,你·······”

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代被同学追问的场景,我早应该预料到的,你是那么强势的存在,一句话就能让这么多人沸腾。我闭口不言,谎称自己还有事就离开了。

后来的比赛我并没有见到你,听说你申请了外国交流项目,已经走了。每次我好不容易靠近你一些,你就飞得无影无踪。耳机里在放,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真是应景

直到一月下大雪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了电话。你说,小笙,生日快乐。

你说你在校门口等我,我随便拿了件外套就往外冲。

你一身单薄的黑色帽衫站在纷飞的雪里,朝我招手。我站在你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也只是默默地笑。想到顾城说的:“草在结他的种子,风在摇他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走吧,先去吃饭。”你牵起我的手,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走着。我看着暖黄色灯光下的你,落泪的冲动一刻也没停止过。

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顿饭还会有第三个人。

“我介绍一下,这是静熙。”

座位上的女孩站起来朝我笑,你是小笙吧,总听钊旻提起你。

那一刻我几乎落荒而逃,饭店里的暖气丝毫没有让我感觉到温度的存在,我咬着嘴唇命令自己冷静。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宿舍了。”

“我送你——”

我打断你“不用了,钊旻叔叔,这是未来婶婶吧,长得真好看,我一个人回去没事的。”

说着我跑了出去,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相识以来我第一次叫你叔叔,或许,早就应该这样了吧。

回宿舍的路上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是方向,是指引的光,但心里的窟窿怎么也填补不上。你的未来或许本就跟我没有关系。

“还真是你啊简笙。”

我胡乱抹了抹眼泪强忍住哽咽,抬起头“又是你啊,贺旬。”

“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哭,要开心一点啊。”说着贺旬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糖,“吃一颗糖,吃一口雪,心情就会变好哦。来,试试。”

我接过他的糖,吃了一口雪,好冰啊。你说,心可以冰冻吗?如果可以,请让我的心不要再鲜血淋漓的疼了。

“生日快乐,简笙。”

我猛的看向贺旬,你怎么会知道的。

他哈哈大笑,你忘了我是班长,登记过你们的信息啊。

我没有问出口的是,所以你是过目不忘记住了所有人的生日,还是单单记住了我的。

“小笙,以后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呆呆看着贺旬,这是和钊旻你完全不同的男孩,热情,幽默,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雪花飘在贺旬白色的毛衣上,我有些怔住了。记忆里,他好像一直默默在我身边,只是追逐着你的我,忽略了。

“小笙,无论是心情忐忑还是手足无措,你都可以告诉我的。”

  “小笙,真的很久没见了。”

是啊,我来好好想想,我们有多久没见过了。八年了,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你和静熙婶婶怎么样,结婚了吧。”

“呵呵,你呢,有男朋友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贺旬发来的他在西藏的照片。我收起手机,嗯了一声。

你的眼里没有任何惊讶,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是了,对你来说,我只是个不愿意叫你叔叔的侄女,只是一个一起走过一小段旅程的人。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有些释怀了,直视你的眼睛。

“小时候遇到蛇,你哼的那首歌叫什么?”

你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楞了一下,然后说“The end of the world。”

“再唱一遍吧,我想听。”

‘Why do the birds go on singing’’

‘’Why do the stars glow abov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It ended when I lost your love ‘’

尾声

  我是简钊旻。

再一次见到小笙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真的长大了。

在江城的那段日子是我经历过最快乐的时光。陪她买爱吃的小吃,给她讲怎么也理解不了的无穷大,听着她抱怨,看着她笑。哪怕我也知道这都是片刻的欢愉,可向来理智的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汲取着。

回到北方的时候,那些翻涌的思念被父亲发现。他不准我再联系小笙,我知道,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笙高考之前我忍不住给她寄了一封信,我知道她一直在努力,我更知道她很聪明,她才刚刚起飞,她的精彩远不止此。

小笙来Z大后,我其实不止一次去偷偷看过她。正像我所想的,她在大学绽放了属于自己的光芒,再也不是那个通过我认知世界的女孩了。

我发现她的身边有个优秀的男孩子,一直在默默守护她。小笙还没感受到,但我知道,他们是一类人,那个男孩可以保护好他,他会帮她排忧解难,心疼她的难过,包容她的小脾气,帮她擦眼泪,送她回家,听她发牢骚,陪她聊天。

小笙生日那天我想该做一个道别了,我找了同在P大的高中同学静熙帮我这个忙。

就是高中一直在你身边那个小女孩儿吗?静熙问。

是啊,她就是那个女孩。那个我只能陪她走完人生一小段路的女孩。

我追出去的时候看见那个男孩在安慰她,我知道,我再也没有资格朝她走过去了,那时我才明白了什么是咫尺天涯。

小笙,岁月漫漫,我们都逃不过离散。你的路还长,还有那么优秀的男孩与你同行。

我最后能做的,就是再为你唱一遍那首歌吧。

‘’It ended when I lost your love’’

‘’It ended when you said goodbye’’

But you don’t know I am still loving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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