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海水依旧湛蓝,沈星沉入水底,那里依旧有大片的红色海星,唯独一只只有四只脚的海星显得有些形孤影单,沈星潜过去把那个海星捞进网里。

上岸后沈星把海星装进一个小小的鱼缸里,旁边有人问她海星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抓只四脚的。

坠入海底的星星最孤独
/余向晚 责编/Mandy

《素时纪》【深深深蓝】投稿栏目样文参考;
此文发表于《素时纪》2017年8月刊,谢绝他用。

1

沈星再次踏上那座生她育她的海滨小城时,已是2015年的尽头,她这次回来是参加林好婚礼的。

夜里的小城一改往昔的清雅绵延,满街都是霓虹闪烁,将枝桠上的薄雪映得绯红,此刻沈星正裹紧身上的羊驼大衣站在广场路边等人,她看着面前经过的一对对情侣,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这些年在巴黎她早就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也早就忘了跨年是怎样一种滋味,她只记得距离最近的一次跨年还是五年前。

那时候她才18岁,喜欢吃起沙的西瓜和冰过的葡萄;也喜欢背着画板迎着海风到处采景;更喜欢顶着烈日潜入海水的深处去抓红色的海星;但她最喜欢的却是那个曾陪她度过12个年头的冼铭淮。

谁也说不清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冼铭淮的,就连沈星自己都不知道,她只隐约记得从六岁起,冼铭淮对自己来说就是奉若神明的存在,也是从那个年纪起,冼铭淮所在之处必有沈星身影。

甚至时至今日,都还有一部分人拿她和冼铭淮做标榜。想到这里,沈星把脖子使劲往衣领里缩了缩,又跺了跺冻得有些发麻的脚,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冷。

此时耳边已响起跨年钟声,那声音古老而悠长,每一下都敲进人心里,路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全都驻足,每个人都兴奋地随着钟声开始倒计时:5、4、3、2、1——

“砰”地一声,朵朵烟花在头顶硕然绽放,这让原本昏暗的夜空顿时变的华光褶褶,沈星仰着头,眼睛里跳跃着五彩纷呈的形状,这种久违的氛围让她分外感慨。

待烟花散尽后,人们开始互道祝福,路上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只要打了照面,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送上几句祝福,就连一直站在路边的沈星也加入其中。

正当沈星喜笑颜开得对每一个路过的人说新年快乐的时候,有道高大的身影忽然从背后罩住沈星,对她说了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星下意识拉拉衣领,随后才转过身仰起头,对那个穿一身滚毛派克大衣的男人笑着说,没关系。

男人低垂着眸,见沈星的鼻尖被冻得发红,想都没想就脱下大衣往她身上披。

沈星本能地躲向一边,却被男人准确得一把抓住,然后亦如五年前那般,不由分说得把她彻头彻尾地罩进大衣里。

这个男人,就是一直以来被沈星奉若神明的冼铭淮。

 

2

五年前的跨年夜远不如现在热闹,但小城却早已学会彻夜不眠。

那晚,18岁的沈星也是站在广场路边等冼铭淮。她穿一件米白色毛衣和黑色百褶裙,站在暖黄色的路灯下,望着屹立在广场中央五十年不倒的大摆钟。

当那座古老而笨重的钟敲出12下古朴而绵长的钟声后,冼铭淮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她身后,说,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沈星鸟儿一样欣喜地转身,裙摆在空中荡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可当她站定时,视线却牢牢黏在了冼铭淮牵着林好的手上。

于是那句原本可以脱口而出的没关系,瞬间如鲠在喉,难受得令她窒息。

“新年快乐。”

林好的声音永远那么清灵,像是泉水叮咚听得人耳根发软。沈星扯着嘴角回句新年快乐。在冼铭淮说话之前,她先踢踏着短靴假装欢快地往广场中央跑。

后来回家的路上,沈星故意放慢脚步,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她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双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没多久,天空开始洋洋洒洒地下了一场素雪,冼铭淮突然松开林好的手,返身跑到沈星跟前,脱下羽绒服往她身上披。

沈星躲瘟疫似的避开了身,她和冼铭淮面对面地站在雪地里僵持着,直到她嘴唇冻得有些发紫,冼铭淮才不容分说地用羽绒服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之后冼铭淮才跑回林好的身边将她的手揣进怀里取暖。

那刻,雪花顺着衣服的缝隙落在沈星的脸上,很快化成一滴泪,顺着脸颊流进心里。于是,18岁的沈星的心在被那滴泪灌溉后,就疯狂且无可救药地长出一片鸢尾花。

后来,远赴巴黎的沈星对好友Zoe提起这段过往时,总会感慨那晚的自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孤独。Zoe却总是纠正她说,那不是真正的孤独,真正的孤独是无际的沼泽,将你生的希望全部湮灭在泥泞中。之后Zoe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总会沉得发暗,她对沈星说,相信我,你不会真的想体验那种孤独的。

而今晚,沈星再也不想同五年前那般孤独地跟在冼铭淮的身后了,她深呼一口气,迎着雪解开大衣,她把它高举过头,穿过无际的寒冷奔向冼铭淮,紧接着一个跳跃,她攀住他的肩膀,用臂弯环住他的脖子,又顺势将双腿盘在他的腰间,将自己小小的身躯牢牢地挂在他厚实的背上。

冼铭淮身形一顿,轻声说句你比以前更瘦了,接着他扯紧衣襟将自己与沈星裹进同一件大衣里。

 

3

在参加婚礼的前一天,沈星先去参加了一场发小聚会。所谓的发小聚会,就是一群从小玩到大的人,聚在一起喝酒、吃饭、追忆青春,沈星的这群发小也不例外。

酒至半酣,所有人都躲进昏暗的包间,挤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酣畅淋漓地唱同一首歌。一曲唱毕,大家围坐在一起聊过去。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突然聊到高中毕业那一年。一时间,所有人都浸在飘摇的灯光中感慨万分,唯独冼铭淮钳口不言。

沈星借着昏暗大胆打量坐在身旁的冼铭淮,他毫不回避,只用晶亮的眼直直地盯着她,生生将她的身影刻进眼底。

这样的眼神,沈星早在高三的时候就见过一次。

高三上学期末,沈星瞒着所有人把从巴黎艺术学院寄来的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她隐瞒这件事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怕冼铭淮因此抛下她。可沈星最后的坚持只换来冼铭淮一个人的成全。

临近过年的前两天,学校才正式给高三生放假。沈星像往常一样去理科班找冼铭淮一起回家,还没到门口,沈星就见冼铭淮拎着两包书率先下了楼,她加快步伐企图追上他,结果到了楼下才发现冼铭淮是帮林好拎的书。沈星还来不及打招呼,那两个人就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学校,她则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不远不近地跟了一路。

等把林好送回家后,一盏盏路灯刚好接递亮起,冼铭淮依旧走在沈星的前头,她低垂着头,跟在身后狠狠地踩着冼铭淮被灯光拉得老长的影子。走了大约几分钟,冼铭淮猛地站定,头都没回地吼了句,你还有完没完?跟了一路还不嫌累是吧?

沈星被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她拉紧肩上的书包带紧跑几步到他跟前,嘟囔:回家的路就这一条,不走它难道要我从天上飞回去。

冼铭淮听了她的话,肩膀抖了抖,这让沈星有些惴惴不安。

几乎没有任何防备下,冼铭淮长臂一捞把沈星拽到面前,他微窝着腰,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说,难道你真就准备这么平凡而庸俗地跟我一辈子?

当时的沈星就着昏黄的路灯,看着那双与自己平视的眸子,那里映着的全是自己的模样。瞬间沈星就明白了,冼铭淮准是知道了录取通知书的事,现在这是在逼她离开呢。

“你确定你是真心想让我走吗?”

冼铭淮松开抓沈星肩膀的手,将整个身子隐匿进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后天我们还去广场一起跨年吧,如果那个时候你的答案还和现在一样,我一定如你所愿。”

不等冼铭淮答应,沈星率先越过他,朝家的方向跑去,怎奈书包太重,她一个头重脚轻“啪唧”一下栽倒在地。

沈星从地上翻身起来时,膝盖处已经汩汩流着血,她几乎立刻就嚎啕大哭起来,冼铭淮无奈地卸下背上的书包挂在胸前,然后蹲在沈星面前示意她趴上来。沈星也不客气,攀住冼铭淮的肩,老老实实地挂在那还不算太厚实的背上。

那天晚上冼铭淮一步一个脚印沉默地背着沈星往家走,而那个小时候就算被花盆砸掉一个脚趾盖都不曾哭过的沈星,就那么实打实地趴在冼铭淮的背上抽抽嗒嗒了一路。

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痛,还是因为心痛,但沈星知道,所有的痛都不如冼铭淮牵着林好的手出现时,更令她难过。

包间里突然响起的歌声将沈星拉回现实,那是她最喜欢的歌,里边有句歌词是这样唱的:给你我的心作纪念,这份爱任何时刻你打开都新鲜,有我陪伴,多苦都变成甜,睁开眼就看见永远。

沈星在歌声中慌乱地躲避冼铭淮如火的眼神,她隔衣摸着胸口,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即使去巴黎后林好就告诉她那件事只是做戏给她看的。

 

One thought to “【优秀稿件】坠入海底的星星最孤独 文/余向晚”

  • 酥耳狸

    看我刷出了什么!!一篇样文诶[/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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