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发表于《素时纪》2015年01月刊;《素时纪》【上善若水】投稿栏目样文参考,谢绝他用
《我若白头,你在何处终老》
文/宁不情 责编/阿盲
一:
叶白楚优雅地将蔻丹放在桌子上,对门外人缓缓开口:“这金陵城无人不知我的规矩,一年只登一次台唱一出戏,从无破例之说,你且回了你家统帅,若他想听那便等,若等不了,梨园多的是好师傅。”
虽是刚打了胜仗迁军至此,沈副官也约摸知道叶白楚的身家,并不敢为难她,领了话便回去复命,心里却怎么都琢磨不透统帅的心思。
他知道赫连一凌喜欢听戏,也知道前几日叶白楚那一出《霸王别姬》是他的心头爱,叶白楚是唱的不错,但是他更明白围着赫连一凌转的女子都可以把这出戏唱到她的水平。
这就奇怪了,他平常可是对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正眼都不看一眼,最多也就是夸一句“唱的不错”便转身离去再也没有下文。
可是对叶白楚,他不仅看她发了呆,而且事后派他去打听她的一切,一连几日往叶府送礼品不说,甚至在遭到她拒绝后仍不动怒,还再次让他去请求她唱一出戏,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书房中,赫连一凌边听沈副官汇报边将手里的画笔放下,眼底眉梢都是笑意,他缓缓开口:“这倒是我第一次被人拒绝,且这么彻底。”
沈副官尴尬地赔着笑摸摸头,赫连一凌却已经走了几步将保险柜里的宝箱取到书桌上,接着推了推面前的书信对沈副官道:“把这些送去叶府。”
沈副官听他这样说瞬时瞪大了两个眼睛,语气里尽是诧异:“凌少,这盒子里的珊瑚手串可是连浣晨小姐亲口要你都没给,而且老夫人生前曾吩咐……”
他打断沈副官的话讪笑道:“沈副官,我何时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我总以为你随我多年该看透我的心思。”
其实他怎么会不懂,他只是不相信统帅三军傲视群雄的凌少竟然会这么儿女情长,他缓缓开口:“凌少,恕属下多言,现在时局不稳定……”
赫连一凌将他的话掐在喉咙里:“你是想违抗军令?”
沈副官低了下头,漫不经心道:“我这就去办。”
只可惜别人做梦都想要的场景,叶白楚却不屑一顾,她着一袭碧色锦缎旗袍站在厅堂中,显得身形更加撩人婀娜,皮肤也衬得白皙,说起话来却不带一丝柔弱:“无功不受禄,我拿不起凌少的礼物,副官还是请回吧。”
沈副官权当没听见她的话,只让随从把礼物放在桌子上:“叶小姐也别为难我,若这次再送不出去,我看这以后凌少也是不会用我了。”
叶白楚虽然性子上不似其它女子柔弱,到底还是胜在懂礼,她浅笑道:“那就麻烦副官了。”
其实大多数去听她戏的人是为了一睹她的芳容,不然有那闲工夫早就去百乐门看上几场舞了,可是叶白楚觉得赫连一凌不一样,他听戏很专注,甚至戏尾他起身鼓掌赞叹,叶小姐是真虞姬。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到他起身那一刻自己眼里就泛起波澜。
她打开桌上的信,竟是他在邀约:
叶小姐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提自己规矩的人,单单这份气魄,这珊瑚手串也配得上你,再者它与你脖间的项链很配,我希望三日后可以看见你戴着它同我去听戏。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项链,说起来还是易萧的。
二:
三日后在戏院中赫连一凌等得久了,问向旁边的沈副官:“你说今日她会来吗?”
沈副官不以为意:“凌少,你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她与易萧关系不一般。”
他手往桌子上一拍,茶水竟洒出些来:“那又如何,我知道易萧救过她,她总不至于要以身相许报恩。”
这一带的人都知道易萧这号人物,年纪轻轻不仅堆金如山,更是与黑道上的人来往密切。
叶家几年前也是大户人家,可后来家道中落,叶老爷子一病不起,雪上加霜的是当年一场大火毁了所有,若不是易萧闯进火海抱走昏迷不醒的叶白楚,怕是也跟着当年那场大火付之一炬了。
不仅如此,易萧还帮她重振家业,开了个戏楼,明摆着对她有意思,虽然这么多年也没在一起,但大家都说是时机未到,她嫁给易萧不过是早晚的事。
“倒也不是因为易萧救过她,其实那时火势已经得到控制。”沈副官也是个人精,早在私底下查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主要的是易萧至今未和别的女子有过一丝传闻,对叶白楚十年如一日。”
他微微皱了下眉想起了什么,语气倒没有多大波澜:“我既将那条珊瑚手串给了她,你便知道我是交了真心,沈副官,易萧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叶白楚曾在辗转反侧睡不着的夜晚想过他为什么要邀请她一起听戏,也以为是她能陪他一起欣赏好坏,可如今站在门外竟听到他这样说,她整颗心都紧张地上下乱跳。
她看了看珊瑚手串心里也能猜测七八分,这并不是什么稀罕宝物却被他那么重视,肯定是意义不一样,她想了想,还是脱了下来。
“凌少久等了,实在抱歉,一些事耽搁了。”她走进去说道,倒是实话,来这之前易萧还在叶府约她一起赏花,她随便找了理由应付推脱,老实说,那一刻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只为了赴他之约。
他满脸笑意地起身引她入座,眼睛也锐利的很:“怎么没有戴上送你的手串?”
“我看它挺贵重的,便放起来了。”她淡淡道,环视四周后才发现这里被他包场了。
刚坐下来没几分钟,他准备的话还没说上几句,一切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砰砰砰几声枪响打破了他的安排。
“沈副官,你不用管这里,快带她走!”他见惯了这种场面本可以应对自如,可是她在这儿,他忽然就慌了。
“凌少!”他本想拒绝,但看见他不容拒绝的表情便死了心,从他身边拽过叶白楚就往外走,临走时她看了赫连一凌一眼,担忧竟然多余惊吓:“你小心。”
好不容易走过枪林弹雨,她却一个回头看见他一个人应对危险,这是她第一次做那么不理性的举动。
她猛地甩掉沈副官的手,往回跑去。
三:
易萧站在叶府的厅堂中,放下手里的报纸看着她说:“我从未想过你会骗我。”
原来那报纸上写的竟是昨日在城北大戏院,凌军统帅赫连一凌携副官及叶家小姐听戏遭人暗杀,三人均无性命之忧,只沈副官在胳膊中了一枪。
“易萧,昨天的事很抱歉,我本无意骗你。”她低下头。
“你知道昨天有多危险吗,白楚,我更在意的是你的安全,我现在想想都后怕。”他顿了顿,“还有你一夜未归,外面流言不好听,我也……很介意。”
她抿了一口茶轻笑道:“昨日沈副官受伤,于情于理我都应跟去帅府看望,只是天色已晚,凌少怕我有危险才留宿客房,我自然是不会把那些话放入耳中,你若是当真,我也不介意。”
“白楚……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那么聪明,当然知道易萧的感情,她却无意。
“易萧,你对我很重要,我也很感谢你。”她摸了摸脖间的项链,“这是那年大火我在慌乱之中从你身上扯下的纽扣,一直到现在我从未离身。”
易萧盯着那枚纽扣喑哑无语,他不敢想象如果她不是以为他是她救命恩人,还会不会正眼看他一眼。
丫鬟突然走进来:“小姐,统帅让我转达他在门外等您。”
她刚刚走出府门,就看见赫连一凌一身军装站在车子旁边对着她笑,她走上前去微笑道:“沈副官的伤可好些了?”
“并没有大事,休息几天也就好了,这件事是我疏忽,让叶小姐受惊了。”他缓缓开口。
“受惊倒没有,只是这件事凌少还是查清楚的好。”他身份特殊,这种事情怕是有人故意安排,她也不方便多说,遂转个话题道,“凌少今日过来有事吗?”
他刚要开口,易萧就已经走到她身边,他的动作那么自然语气也那么熟识:“白楚,刚刚我让厨房给你送来你最喜欢清蒸鱼,待会别忘了进去吃早饭,你这三餐饮食不规律的情况什么时候能改一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冲萧易微微一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他忽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也嫉妒的要死,这么多年他带兵打仗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又跟什么人服过软。
可是他却不能像易萧一样跟她寒暄,在她面前,他竟可怜到一切都得小心翼翼,已到晌午,他连她没吃过早饭都不知道,竟还想约她去永州城看海,那是他第一次由内而外迸发出挫败感。
“没事儿,就是问候下叶小姐。”
她依旧还是大方得体地微笑着,可是心里,失望透了。
她想,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他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对一个戏子认真。
四:
毕竟沈副官受伤与她也有关系,下午时她便来到帅府探望,她却没有想到在帅府的后花园里看到赫连一凌和一不认识的女子。
“你骗我!”那名女子几乎吼出来,“我看见报纸上写到你遇刺,立马恳求父亲派专列送我过来,明知道你没有性命之忧,却还是担心的一夜没有合眼。”
他却冷静地很:“浣晨,我没有必要骗你,报纸上所刊登的女子还有你来这时听到的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个踉跄后退了一步加大分贝道。
那名女子说的是谁不言而喻,被柱子挡住的叶白楚忽然屏住了呼吸。
他将目光转向别处,对她道:“我对她,确实动心了。”
浣晨冷哼一声,竟流出了泪:“可是你别忘了,你我已有婚约。”
叶白楚倏地一下被什么东西砸中,果真是自己想太多了,可笑的是,她却已经当了真。
“浣晨,你是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子,应该明白那不过是父辈们玩笑时定下的娃娃亲,是不能算数的。”他转过身看着她道。
她呵呵一笑像是在质问:“娃娃亲?那这些年我与你的默契和情分又算什么?呵,是利用吗,利用我袁家的兵力满足你对权利的欲望?”
袁家家底雄厚,经济只是一方面,更重要在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他向来敢作敢当,他坦然承认若不是有袁家的帮助他不会走得这么快,他对她道:“我从未向伯父寻求帮助,只是这一切我选择接受。”
她冲他叫喊:“那好,我不会再自作多情!你应该查到了那日遇刺之事是吴子策派人所为,若凌吴两军作战,你不见得是赢者!你若分清大局,我便有身份让父亲出兵帮……”
他猛地打断她:“我打过很多次没有胜算的仗,若这一次是真的也一样应对。”
“好,赫连一凌,你够狠!”
叶白楚见浣晨跑了出去,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每一步都像在做一场巨大的心理斗争。
“你全都听到了?”他看着她道。
她犹豫了会儿,点点了头。
他却深吸一口气道:“叶白楚,我本以为见到你与易萧的默契后我会放弃会成全,只是我始终没算透自己的心,我做不来君子,不可能会将你拱手让人,我也不曾想自己会这么在意你,遇见你,是闪躲不及。”
她掩藏不了眼睛透露出的波澜,却故作尴尬笑了笑,言语伤人:“凌少误会了,我对易萧只有恩情。”她转过头不去看他,“至于其它的,白楚自知高攀不起。”
他听她这样说眼里都挣扎出血丝,竟觉得挨枪子都要比她的拒绝来的舒服,他几乎是恶狠狠道:“我认定了你便不会让你走!”
“是,凌少势力雄厚,白楚自知抗衡不了,只是凌少何苦为难自己也为难我,你留的了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她咬紧牙关一气呵成,却字字都针扎在他心上。
她话音刚落,他已经一拳捅在墙壁上,几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近似绝望的一句话:“在易萧那儿不成?”
她眼泪几乎要夺出眼眶,却硬生生憋着嗯一声作答。
他假装她没作答,步子却打了个幌,声音也跟着无力:“明晚,我在城南茶楼等你,你若不来……我便放手。”
她落荒而逃,她的话是把双刃刀,狠狠割了他一刀也补给自己一刀,刚刚他与浣晨的话她站在柱子后听得一清二楚,太过清楚在她与江山之间,他终究会二选一。
这么多年她看透世态炎凉,更何况是兵家大事,她是戏子,却不愿任人宰割。
那晚她看着窗子发了一夜的呆,终究没有去茶楼,也就不会知道他在哪个酒窖喝的烂醉如泥。
可是那晚他多想告诉她,她的影子已经在自己心里存了五年,他也以为不会再遇到她,可是她唱戏那日他分明就认出了她,她却从头到尾都不给他机会。
五:
夜晚江边的风吹来凉飕飕的,赫连一凌还站在江边的小杨楼前,旁边的沈副官终于忍不住开口:“少帅,此人不能留。”
他何尝不知道,可是他有顾虑,他转过身道:“沈副官,我若伤了易萧,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叶小姐通情达理会懂凌少的顾虑,况且遇刺一事也差点伤了她。”
他深叹一口气,终于做出决定:“你去办吧。”
沈副官领命便走,心里却在想,自从认识叶白楚,凌少变得太过优柔寡断,真不知这是祸还是福。
叶白楚再次来到大帅府却是在那之后的第七天了,府里的人大约是知道她在赫连一凌心中的地位,毕恭毕敬把她引到书房,那是他习惯办公的场所。
“沈副官,浣晨的事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办我交代你的事。”
她刚要敲门,却无意听到他这句话停住了手,她苦笑一声,她的选择是对的,他的世界里永远有比感情重要的事。
“进!”他道。
“凌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早晨易管家告诉我易萧失踪了,我想能不能请求凌少帮忙派些人手调查寻找下。”
他方才的喜悦感荡然无存,几天不见她终于来找他,开口却是易萧,话到嘴边都是怒气:“他对你就那么重要!我今日若是不帮你这个忙呢?”
她倒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轻声道:“那就当我打扰凌少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她走出书房,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却又猛地松开将桌上的文件一扫而空,甚至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画架,在满地杂乱的文件中,依稀可以看见那张宣纸上分明是勾勒的她的轮廓。
然而更让他气愤的是他听到派去的人汇报她去了易府等他回来,手里的钢笔被他猛地摔到地上,墨水溅了一地:“备车!”
“凌少这是在做什么?”她看着闯入易府的他冷声道。
他看着她,果然,果然他不帮她找易萧,她竟连一个虚情假意的笑都不给他,他一脚踹翻身旁的木桌,用力抓起她的手臂,恶狠狠地看着她:“叶白楚,今日我只问你,与不与我走?”
他的力度随着她的摇头而加大:“走与不走,由不得你!”
六:
他竟将她软禁在大帅府。
“凌少,叶小姐还是不肯吃。”厨房刘妈将一托盘饭菜完整无缺端出来,对着站在客厅中等结果的他道。
“给我。”他直接推门而入,姿态却是放低些:“你吃了这饭,我带你去你提起过的永州看海。”
她的声音冷冷的:“不劳凌少费心,你放了我,我自己会去。”
他将饭菜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抬起她的手腕:“这珊瑚手串是先母留给未来儿媳之物,你既戴了它,便知我不会让你走。”
她用力甩掉他的手,竟将珊瑚手串摘下来放在桌上:“是我冒失了。”
“叶白楚,这手串我此生只会送一人,你若不要,便扔了它!”他拿起手串对她吼道。
她看了一眼珊瑚手串,终于不忍别过脸去,他甚至欣喜到眼睛都放出光芒,却在下一瞬间黯到深渊。
她猛地在他手里拿过手串从窗外扔了出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话:“凌少,强扭的瓜不甜。”
他一步步走出房外,她却是还能听到他对刘妈说的话——叶小姐若再不吃饭,便拿你是问。
大雨下了一天没有停,已是深夜还是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她烦闷睡不着,出屋透透气,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走着走着竟走到书房,里面的灯还亮着,她隐约能看见他正在翻看文件,她知道现在时局极不稳定,凌吴两军开战后,他的确不占优势。
她动了动步子,终究还是回房了。
他忙完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却改不了那个习惯,总要从她门前经过看看她休息了没,这次也不例外的房间早就熄了灯。
第二天一早他特意亲手准备了一盘丝耦给她送上去,他记得清楚,昨日她属这道菜吃的最多。进屋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她,还以为是去了后花园,却迟迟不见回来,他等急了出去找她才发现她失踪了。
“要你们有什么用,连个人都看不住!”他将值班的人全部骂了个遍。
沈副官好像想起了什么:“凌少,昨晚我曾看见浣晨小姐在这附近。”
他了解袁浣晨的脾气,怕她有危险立马让人查到了袁浣晨的住址赶了过去,浣晨好像早就猜到他会来般,已经坐在客厅等着,见他来了也不废话:“赫连一凌,你也知道凌军现在前线战事吃紧,你考虑清楚今天是不是还要带她走。”
他握紧了拳头,顿了一会,对她道:“我若不打算带她走,就不会来你这。”
她愤怒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道:“好一个不会来我这,若她知道了你已经对易萧下毒手,你猜依她的性子会如何待你?”
看来她什么都知道,他也没必要隐瞒,却越说越没底气:“易萧有为吴子策办事的决心,况他家大业大,必会给凌军经济上造成冲击,白楚识大体,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她冷笑道,却不是同他说话:“带出来!”
他竟看见叶白楚在屏风后面走出,刚刚那些话,竟是浣晨故意套他。
她不与他说话,只看了他一眼,而那个眼神分明是透入心底的绝望,那么要强的她竟在人前掉下一滴泪。
他为她拭泪,却被她一下甩了回来,易萧竟让她这么心疼,他狠心道:“就凭你为他掉的这些泪,我也不能容他!”
他抓紧她的手便要走,浣晨一个快步拦住:“你可考虑清楚了?”
他哪有心情理她,只牵着叶白楚走,她的声音在后面传来,他忍住不听却还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赫连一凌,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把她骗来的,我不过是告诉她易萧在我这!”
他不自主的拳头攥的更紧了。
可是比起气愤他更伤心,她就这样任他牵着走,连反抗都忘了,竟伤心至此。
呵,他嘲笑自己,她心里根本没你,你为什么还要带她走。
七:
她回去的第一天便大病不起,他着急地来回走动,她却还是没有醒来。
他一眼扫到身旁的军医身上:“为什么都昏迷了一天还没醒,你是怎么治病的!”
“凌少,叶小姐身子一向就弱,这次受寒严重加上心有郁结,昏睡一两天也是正常的……”
他将手里的杯子摔倒地上,心里却比谁都明白:“她能有什么郁结!”
沈副官却忍不住上前说上几句:“凌少,叶小姐并无大碍,再者还有军医看着,战事吃紧还有些文件必须要您审阅……”
他看了病床上的她一眼:“知道了,这便过去。”
到了书房沈副官却递来一封信:“凌少,这是浣晨小姐送来的信。”
他看了看最后直接扔掉,又看了一眼沈副官:“你想说什么?”
信上写的不是别的,正是袁浣晨再次找到他的软肋,凌军虽说现在前线吃紧,却不至于战败,袁浣晨却找准机会,只告诉他,若他不同她在一起,那她只好识大体一点,助兵给吴军。
“凌少,这些日子您也看清楚了叶小姐她……对您并无情分,何不放了自己,也算是给凌军一个机会。”
他开始翻阅文件,对沈副官淡淡道:“沈副官,我不会放她走,你别说了。”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
沈副官看着盒子里的纽扣只觉得熟悉,想了想才知道那跟叶白楚的项链很像。
“我接管凌军时父亲曾命人给我制造军服,这只是其中一个袖口上的纽扣。”他看了沈副官一头迷雾接着道,“另一只袖口上的纽扣,在我几年前随父亲来金陵考察时掉了。”
“这种纽扣世间只有两颗,我不会认错,当年在大火中我没有救出她反倒自己还受了伤,之后父亲又命我勤加训练,一直没有机会来找她,我不想再错过一次。”
得知真相的沈副官没了言语,又想到前些日子凌少为了她竟然……他默默退了出去。
“叶小姐,凌少对您的心思您还看不透吗,听说你病了便放下手头的事巴巴地赶来看你,你何不就跟凌少示个好,况且我明明看见你那日……”
厨房刘妈的话被她打断:“刘妈你别说了,我与他自是不可能,他竟害了易萧,明明知道他救我一命。”
他听说她醒了连忙赶过来,却不料在门口就听到她这样一句话。
他甚至还拿着画纸过来,只因那日她昏睡时呓语想让他为她作画,他竟可笑到以为她对他总不至于一点感情也没有,还为此开心了大半天,可是现在他发现他错的太离谱。
每次他进她的房间看她,她总是不理他,两个多月来他却一天不落下来。
“那你便这样坐着,我给你描一幅画。”他对着她无奈道。
“不劳凌少费心,现在战事这么吃紧,你以后还是少来看我,忙完就早点歇着,不然哪有精力去打天下。”她道。
他像没听到她的话自说自的:“你喜欢我画你我便多描两幅,若是把你的画像填满这小洋楼才好。”
她心里一阵起伏,没了言语。
他却不知道她喜欢他画她的真正原因是她觉得只有在那时候,他才会心无旁骛的眼里只有她,她虽然不爱出门,那些消息又怎么会听不到,府里都在说他与浣晨即将大婚。
从一开始她就猜到了结尾,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那日看他在书房忙到很晚,她多想进去给他送件衣服,告诉他天凉了,早点歇着。
后来他竟为了权利害了易萧,他明知道她会难过,现在还是要与浣晨在一起。
八: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他恶狠狠看着在帅府逃跑未遂的她,几乎是吼出这句话。
不然呢,要她亲自看着他与浣晨成婚是不可能,她这时才走已是极限,她一字一顿:“是。”
他真的气急了,不知所措了,他后退一步,接着一步一步慢慢退出去,他看着她对她笑:“好,叶白楚,好,我让你走……”
下午时是沈副官来带的她,他低声道:“叶小姐,凌少军务缠身不能来了,他派我送你走,并让我把这张去英国的机票送给你。”
“多谢沈副官。”
“凌少,他还有一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她表现出不在乎:“什么话。”
“从此以后,生死嫁娶,再不相干。”他都觉得吐出这几个字有些艰难。
她应下来,却吞掉眼泪一步步离去,她理解他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浣晨能助他大业,而她只能惹他生气。
可是到最后她才明白,她是真虞姬,他却是假霸王。
她只记得那日下了大雨,她急着找回珊瑚手串连雨伞都扔了,事后还病倒昏睡了两日,可是找到手串时却发现已经碎了,她是几夜未睡一点一点粘回去的。
她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走时头都没有回一次。
赫连一凌就站在她身后,生平第一次落了泪,他自认为从小到大从未败在什么事情上,可是叶白楚,他为她抛却身家性命,却连她一个回头都换不来。
她让他从头到尾败了一次。
九:
到英国已一月有余,她或是存心想了解什么,拿起报纸看国际新闻,很快就找到他的名字,却看到内容的刹那手一震,咖啡撒了一身:凌军难敌吴袁两军,全军惨败金陵,一人不留。
她魂不守舍,怎么可能,他明明是与浣晨成婚了的,怎么可能会战败,袁浣晨又怎么会和吴军联合在一起,她眼神已失去光彩,还怀疑那时他怎么会轻易让她走,还给她订了去英国的机票。
她宁愿他是对她够了,也不愿相信他当时让她走是因为他并没有同浣晨一起。
而他已经知道自己处境危险,必须要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回到金陵后便绝望了,因为她所有的不相信都是真的,原先金陵的帅府已经脏乱不堪,并无一人。
他终究做了那道二选一的难题,却是弃了江山。
她打死都没想到,她能看见易萧,他说,赫连一凌明明已经查出那次刺杀之事是他受吴子策指派,也知道放他走就意味着,他给吴军莫大的军资支持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却只仅仅为了顾及她,排斥了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
她已经有泪流出来,易萧却像下了决心般告诉她,那枚纽扣并不是他的。
她已经不在乎,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直被她当做护身符的纽扣究竟是谁的,只是忽然想起他放她走时的眼神是不是叫心如死灰,她不知道。但是只要感知下他那时的心情,心口就酸涩的不成样子,像是别人拿着刀子一点一点将她凌迟。
她甩开易萧跑开,时间长久到她已经不知不觉竟走到那个原先被他困住的房间——整整齐齐,墙壁上全是她的画像。
她还记得他说,若是把你的画像填满这小洋楼才好,突然,她一滴眼泪掉下来,却怎么都收不住,一滴一滴,最后泪如河涌。
她在那间屋子坐到很晚,临走时她拿走一幅画,留下了那串珊瑚手串。
她永远不会知道,就在她走出这间屋子的七分钟后,一位脱下军装穿着长衫的人走了进来,他将一幅刚刚作好的画挂上墙壁,坐在那里看出了神。
他的心思全在画中女子身上,那串珊瑚手串,终究没有被他看见,偶尔会有月光洒下来照在珊瑚手串上,显得格外生辉。